一女扮男装的女子抢了我比武招亲的绣球,逼我嫁给了一个乞丐。
她一边说人人平等,让我同乞丐成亲。
边又用权势压迫,让我不得反抗。
后来她身为阶下囚,跪在我面前,满目不甘,几欲疯狂。

十五及笄,父亲为我举办比武招亲。
不料,一女扮男装的女子抢了我丢的绣球,反手又丢给一个乞丐!
父亲不愿让我嫁与乞丐,想要反悔。
女人却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们凭什么看不起一个乞丐,每个人生来都是平等的!」
我惊讶于她口中大逆不道之言,更惊讶于父亲居然向他们屈服,将我嫁与一衣衫褴褛的乞丐。
乞丐靠着我家飞黄腾达,却总对我非打即骂,父亲死后,他不懂经商之道,反将我朱家折腾殆尽,又迎回来一乡下糟糠妻子,让她与我平起平坐。
我因此抑郁成疾,身体衰败,难有身孕,他便抬了一房又一房美妾,整日里吃喝玩乐。
后来他的美妾为她生了一个儿子,他便有意将我贬妻为妾,将妾室扶正。
那青楼里出来的妓子笑我空有皮囊,没有风情,拢不住男人。
她的儿子也看我不顺眼,在我路过石桥时,推我下水,不料也摔下了水。
胡有钱便骂我心肠歹毒,想害他断子绝孙,当即将我丢入柴房,奄奄一息的时候,听见我那「夫君」同另一个黑衣男人恭恭敬敬。
竟然是他!那个当初害了我的那个冷面男人。
我悄无声息死在府里,可我怎么甘心呢。
穿越者,高高在上的王爷,又如何?
我只信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我好歹也是富可敌国的朱家小姐,加上前世的记忆,跟随父亲经商多年,见多识广,怎么会斗不过一个王爷的外室?
后来她身为阶下囚,跪在我面前,满目不甘,几欲疯狂:「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状如疯魔,竟在刑场大呼自己是神女,是穿越者:「我是穿越者啊,是上天派来的神女,来改变这封建腐朽的社会的,你们枉杀神女,必遭天谴!」
最后竟然仿照窦娥:「若我死后,便要这京中大旱三年,八月飘雪,一身鲜血洒白练!」
事实上,她死后大雨骤停,八月晴空万里,鲜血浇地五步,京中大丰三年!
我与所爱之人,可白首偕老,子孙满堂。
(二)
我叫朱元娘,是大楚皇商之女。
不说有陶朱之富,却也是金玉满堂,商号货通四海,我的父亲只我一个女儿,所以对我格外宠爱。
在我十五岁及笄那一年,为我招婿入赘,嫁妆十里,免我受人欺凌。
可正是在我及笄前一夜,我做了一个梦,那样可怕的梦。
父亲死了,而我陷入深渊...
梦醒时分,我大汗惊醒,才发觉那是一个梦。
而此时,丫环青青进门为我梳妆,开口第一句:「小姐小姐,今儿彩楼下来了好多人呐!」
我一怔,这画面仿若正在照着梦中一步一步上演。
她的嘴一张一合,脸上挂着记忆中的欣喜笑容,而我的心此刻在下沉,下沉!
梦中的她,因为为我打抱不平而诋毁了赵潇燕几句,被卖出了府里,说的好听是寻了个好人家嫁了,其实是卖进那种下贱地方了。
「都是听着小姐貌若天仙的名号来的呢,小姐可得好好挑了呢,老爷那里设了好几道关卡,可见疼小姐疼得厉害!」
一说起我爹,我心里一揪,我没能见他最后一面,那些山匪劫了财,却还是将他砍得七零八落,惨烈得没有一丝人形。
一想到后来听到,我的那「夫君」同人偷偷商议时,冷笑出声:「朱家的产业他攥得死紧,自古无毒不丈夫,我做得有何不对?」
【赵潇燕,既然你来者不善,那么我怎能不尽地主之谊?】
梳红妆,对镜帖花黄,一切就如往。
登上彩楼,胖乎乎的老爹捧着圆圆的小肚子像我献宝似的讲:「元宝~,我跟你讲哦,那个下面那个青色衣衫的,是新中举的杨公子,还有还有那个头衔青玉冠的那个是咱们郡太守家的林公子,那个那个锦衣花哨的要不得,那个流连花丛不是良配,你可得注意些莫被骗了...」
看着他如数家珍的,将下面每个人的身份背景打听清楚,我如何同他说,也许未来女婿可能是...
「好热闹啊,秦兄,你快看看楼上那女子抛绣球呢!」
一个嘹亮清脆的声音,直接吸引了我的目光。
果然,一个小厮打扮的女人跟一个剑眉星目的挺拔黑衣男子现在圈子外,笑笑闹闹。
那女子虽是小厮打扮,却身子娇小,举手投足间一股女子行为,不知那男子说了句什么,那女子反手狠锤了他一下,撅嘴红着脸生气,撒娇情态任谁看了也不觉得她是个男人。
我见圈子内并没有那乞丐身影,略略松了口气,也许与梦中不同呢?
脑中忽然浮现一个俊秀少年的模样,若是他在...罢了,本就是水中月镜中花。
不是他,是谁都无所谓了。
老爹催促着我扔绣球,我便冲着他方才看好的杨公子,林公子扔去。
偏偏变故就出现在这个时候,「这绣球好漂亮啊,秦兄帮我抢来看看好不好!」
「不去,没什么兴趣!」
「不是吧,你看这朱家小姐生的美艳无双,你也没兴趣啊?」
她肆意的笑出来,接着身影一晃,凭着身子的娇小一下子挤入人群中,一脚踢开碰到绣球的杨公子,轻蔑:「弱鸡!」
又冲太守家的林公子一嗤:「长这样也好意思抢绣球,回去照照镜子吧!」
「秦兄,接着!」她一手举着我一针一线绣出来的绣球,像踢蹴鞠一样一脚踢向事不关己的黑衣男人!
看着赵潇燕这样的行为,他直接黑了脸,直接抬脚踢出了台外,飞到了远处,一个躺在地上行乞的乞丐碗里。
乞丐脏兮兮的手揉着挂满红绡琳琅的绣球,露出狂喜的笑来:「我,我抢到了绣球!」
我爹肉眼可见的黑了脸,一向和蔼爱笑的脸已经绷不住:「不作数,此次绣球招亲作不得数!」
「凭什么不作数?你这糟老头子,不会是见人家落魄,所以当众说出去的话还要反悔是吧?我告诉你,没门!」
赵潇燕从人群里挤出来,将乞丐扶起来:「你们朱家订了规矩,如今天子脚下却要反悔,哪有这样的道理?」
(三)
众人面面相觑,那位被赵潇燕踢了一脚的杨公子涨红了脸:「元娘花容月貌,朱家万贯家财,如何能配这样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乞儿?」
「你这书生好没见识,难道不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今日是乞儿,明日谁知道他不是庙堂高坐的薛仁贵,生命平等而高贵,懂么?」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众人齐齐倒一口冷气,不是为她的才华和见识,而是口出狂言,毕竟当今的陛下曾经就是乡中起势,逐鹿中原!
反倒是赵潇燕自信而明媚的模样,惹得旁边黑衣男人眼中露出一抹赞赏又宠溺的目光。
老爹噔噔噔冲下楼,「你这小子你可知,刚刚若不是你横插一杠子,这绣球根本就不会落到他手里,而且他根本就没在圈内,这绣球接得不作数,大不了赔他十两金子。」
乞丐也许自知抢了绣球也娶不到这皇商之女,十两金子已是他这辈子都赚不到的钱了,正欲答应。
赵潇燕抢先破口大骂:「你强词夺理,你这老头子亏得还是个生意人,怕不是个奸商吧,难道不知道什么叫信誉大过天吗?」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吧,」我终究是看不得,一向与人为善的老爹被人指摘唾骂,款款下楼:「若非姑娘在我抛下绣球时插手嬉闹,又怎么落入他的手中?」
赵潇燕看清我的容颜那一刻,赶紧望了一眼身边的黑衣男子,见他眸中略有失神。
眼底缱绻的幽暗和嫉妒一闪而过,急急上前同我争论:「无论过程是怎样的,但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你多说无益!」
「竟是女子?」老爹愕然,待细细打量赵潇燕一番后,瞬间又化作恼火:「你一介女子干甚抢我小女绣球,你可知这招亲对我朱家是多么重要?」
赵潇燕见被戳穿了女儿身,也丝毫不以为耻,「你管那么多干嘛,我是男子,女子又有何异,也就是你们这些迂腐的古人才会处处束缚女子,如今更是看人下碟菜,别看他如今是乞儿,谁知会不会是下一个薛平贵?」
「难怪圣人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这女子如此没有规矩,可知我朱家在京也是顶顶皇商,岂容你肆意干涉小女亲事?」
老爹也是被气得狠了,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我想阻止也来不及。
在这京中,一颗树倒下可以砸到十人里,九个都是当官的!
尤其是老爹这话一出,便听得嗤笑一声。
「切,皇商也不过是个商人罢了,自古士农工商,你还想以权压我,却不知这世间处处是比你厉害的存在!」
「你!」我拉了拉老爹,示意他不可再说了。
果然赵潇燕眼底的得意压不住了,她身边的黑衣男人更是一脸不屑,对上我略警惕的目光,他露出几分可惜来。
「朱家好大的威风!」他的薄唇轻启,一步一步仿若踏在我的心上。
老爹经商多年,自然识得他身上的上位者的压迫气息,周身气质非多年权势沉淀而不可显。
老爹心中大震,我们惹到了大人物,不仅是我和老爹感受到的,连那些看热闹的人也隐隐有所察觉。
其中,太守家的林公子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瞳孔一缩:「你...你是睿王爷?」
此言一出,众人皆噤声。
(四)
老爹原本圆润的身子颤了颤,脸上失了血色,腿一软若不是我手疾眼快扶着,只怕此刻便落了洋相。
「王爷恕罪...草民不知是王爷...」老爹颤颤巍巍俯身行礼,我自然得跟着跪下行礼,不止我们,所有人都灰溜溜跪下。
除了赵潇燕不仅没跪,反而露出一副看不起的神情,上前狠狠踢了老爹一脚:「趋炎附势倒是快,真没骨气。」
独立众人之间,颇有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高傲模样。
看着老爹忍痛不敢发的模样,赵潇燕眼底都是看不起和轻蔑,而我染了豆蔻的指甲已深深入肉。
「草民招待不周,请睿王爷入府上座。」
睿王看了看任性的女子,倒也不好在众人面前做的太过,径直抬眼踏上府里的青石台阶。
老爹如行尸走肉般跟在睿王身后。
而我只身回到彩楼,将一锦盒递给青青:「将此物务必交于梧桐巷的陈家,就说邀请闺中好友,拨冗前来喝我的喜酒。」
待我回到前厅时,赵潇燕正转着手里一柄紫色玉如意,那是家里祖传下来的镇宅之物。
赵潇燕却不以为意,颇有对黄白之物的唾弃:「啧啧,果然是奸商,视钱如命之徒,难怪瞧不起人家胡有钱,瞧瞧不知道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哟~」
她口中的胡有钱,便是那烧了高香捡了绣球的乞儿,此刻也是洗干净脸,换上锦衣坐在堂下,目光猥琐的看着我。
老爹被她一番话气得脸青一阵,白一阵,却是一句话不敢辩驳。
见我过来,爹爹眼中的愧疚和无奈几乎化作实质,在睿王的如炬目光下,硬着头皮同我说:「囡囡,这婚事...定下了。」
我早已经料到了结果,没有太多的失态和愤怒,但这似乎让一旁紧紧盯着我神色变化的赵潇燕,有些不满。
把紫如意往桌上一丢,随口道:「早该这样,皆大欢喜多好。」
睿王抓着赵潇燕的手把玩,漫不经心的问:「这下子满意了?」
「还可以吧。」赵潇燕昂起清秀的脸,哼哼两声,一把抽回自己的手:「你别动手动脚的,男女授受不亲啊,我告诉你!」
「浪费了这么久,还不随本王回府再好好收拾你。」
在座的都不是傻子,赵潇燕一下子红了脸恼怒道:「别胡说,我就是暂时住你府里而已。」
「嗯?」男人肉眼可见的脸色难看,语言威胁道:「难道要本王向他们宣告,你是属于本王的么?」
「我才不属于你,我是我自己的,我和你都是平等的。」
……
眼见着睿王同那女子打情骂俏,准备离开的样子,老爹暗暗松了一口气。
而我却只是苦笑老爹想得太天真,毕竟女子的直觉一向很准,这位赵小姐在看见我的那一刻,就对我保持敌意...
果然,赵潇燕冲老爹一哂:「你看什么看,是不是想等我走了再毁约?」
「告诉你,门都没有!」
看着赵潇燕捏了把男人的腰,只听闷声一哼。
男人危险的盯着怀里不安分的女人,轻描淡写随口:「本王欲饮一杯朱家小姐的喜酒,今日便留下了。」
仅仅不到一日,原本胖乎乎的老爹如同弥勒佛一般的笑容没有了,愁容满面,身影也佝偻下去。
夜里,他将我叫到书房里,将机关匣子打开,把象征朱家的印信和房产地契都一股脑交于我,我知道他是愧疚,想要弥补我。
「宝儿~,是爹对不住你,爹无用啊...」话未完,唐唐一个大男人已经哽咽不成声。
而我此刻心里只有恨意滔天,不过萍水相逢,他们玩笑一般便可毁了我朱家几辈的经营。
我弯下膝盖,向父亲请罪:「爹,元娘不肖,知道爹爹只想安安分分做普通商贾,可元娘今日私自做主,可能已经将朱家卷入朝堂之争了。」
(五)
鞭炮齐鸣,红绡招摇,首富朱家小姐成亲,自然热闹不已。
只是同外面觥筹交错不同,房间里是一阵压抑的气氛。
昨日,青青还同我笑着讨论,未来的姑爷是潇洒俊美些的好,还是谦和有礼的更佳。
今儿,眼眶红肿得厉害,帮我描眉时更是忍不住将泪珠子滴到我的手背上,我见她实在伤心得手也稳不住了。
便自己拿了螺子黛画了远山眉,她低低啜泣,细听只有那么几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这丫头,太单纯了。
可我自己也没有十分把握,将一颗心吊起,听着媒人唱和一般的声音,「请新人入堂!」
才如梦初醒,将头上盖头丢在地上,踏着赤金鸳鸯图案,青青搀着我,款款入堂。
「你,怎么就你一个人?胡有钱呢?」
赵潇燕原本有些幸灾乐祸的表情此刻全化作恼怒:「好啊你们,果然还是要反悔!」
「秦天宇,你必须好好管一下了,这朱家简直无法无天了。」
赵潇燕坐在本属于我早亡母亲的位置上,虽没有丝毫女子的温婉矜持,声音锐利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而睿王正堂上座,是老爹的位置。
明明是女儿成亲,作为父亲的老爹被赶在下座,眼眶发红,不敢言不敢怒。
「陈夫人到,陈家二姑娘到!」
小厮将人迎进来的那一刻,我紧紧吊起的心方松开一半,轻柔出声:「赵姑娘有所不知,我朱家当初明言是招婿入赘,夫婿自然得端坐室内,而我主外。」
众人点头,以示我所作所为皆并无过错。
虽然有些地方为了给夫婿体面,不会这样,但我就是不给他体面也无可厚非。
「强词夺理,胡说八道,我电视里哦不对,话本上看得根本不是这样,少糊弄我!」
赵潇燕却不吃这一套,竟摔了我准备敬给双亲的茶,沸水滚烫溅在我的嫁衣上,众人的目光都染上了深深的同情和不忿。
老爹更是猛然站起来,想要挡在我面前,我同他摇头,他的眼底缱绻痛苦和绝望。
「哪来的女子,如此没规矩,吃人家的喜酒,砸人家的席面,好大的威风!」
陈袅袅进门那一刻,我就等着她开口,她有个做太子妃的姐姐,自然行事同样的泼辣,看不过的事也不会忍气吞声!
老爹看到昔日的妻子旧人陈夫人,眼底的绝望此刻也重新染了几分希望,他望着我同他点头示意时,才重重松了一口气。
赵潇燕打量着陈袅袅浑身上下,不算多么华丽的打扮,眼底轻蔑之意顿现:「管你什么事,你有病吧?」
「娘亲,这女人好没规矩,都毁了朱家姐姐的婚宴,不如把她赶出去吧?」
陈袅袅冲陈夫人撒娇,顺便朝赵潇燕翻了个白眼:「略!」
「你!」赵潇燕要发火。
「袅袅,不可无礼。」
「燕燕!」睿王终于面色微变,压低声音开口。
陈夫人从人群中走出来,戴着低调而奢华的翡翠头面,不算华丽的打扮,周身从容娴雅气质也让她显得格外打眼。
「臣妇参见睿王爷了!」
「夫人不必多礼,杜奉山一别,夫人风采如旧。」
「一把老骨头,不过是来回多奔波几回罢了,今儿特来参加故人酒宴,贪杯酒喝罢了。」
陈夫人看向一旁静默不语的我,慈爱开口道:「这是若若送你觅得良人的宴礼,她近日事忙,不得空她日自当上门与你叙儿时笑言。」
陈若若便是她的大女儿,陈袅袅的姐姐,如今的太子妃殿下。
我虽送上大礼以表诚意,却不想收获效果如此大,露出矜持而大方的笑:「太子妃娘娘大驾光临,元娘求之不得!」
我已经搬出了太子妃的大佛,果然看见睿王的脸色变得难看而凝重,眼底也没有了之前的轻蔑和顽劣之意。
冷冷扼住赵潇燕的行为,不叫她再随便大呼小叫,肆意胡闹。
这一场神憎鬼厌的婚事也算按着我的规矩一步一步完成。
赵潇燕还想要闹洞房,被陈袅袅率先一步踢出去:「你丫的是不是脑子有坑,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偷看人家洞房,不要脸!」
赵潇燕就没受过这种气,「你有病吧,我说的是是闹洞房,不是偷看!」
陈袅袅掏掏耳朵,「这么想折腾,要不你躺上去体验一把呗!」
睿王的脸黑沉沉,赵潇燕更是觉得自己遭受了莫大的侮辱,自己怎么可以和一个乞丐扯上关系:「我要撕了你的嘴!」
迎着睿王杀人的目光,陈夫人仿佛毫无察觉,轻轻斥了女儿一句:「好了,女儿家家也不知羞,说的什么话。」
「什么嘛,明明是她在挑事...」谁不知道,元娘怎么会嫁给那人的,陈袅袅就是看不惯这赵潇燕。
「睿王爷对这位姑娘真是独独一份的好,但不知昭和郡主可见过,何日若是纳妾过府,我们也好备上一份大礼...」
陈夫人话语里的一句纳妾,便将赵潇燕激红了眼:「什么纳妾?谁要给他做妾,秦天宇,我说过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你给不了我,就不要纠缠我!」
「一生一世一双人?」
陈夫人一字一句咀嚼着这句话,笑得意味深长:「王爷可不能一时为美色所祸,什么话都许出去呢。」
睿王显然脸色变得难看,偏偏他此刻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对赵潇燕说出:只有她一人的诺言。
赵潇燕没想到,男人都是嘴上说的好听,其实都是花心的大萝卜,气得跑了出去。
做妾?当她是这古代三从四德的可怜土著女么?
堂堂睿王,为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神魂颠倒,他可是忘了与他订过亲的昭和郡主?
看来,这一趟很值了。
睿王与太子不睦已久,九五至尊的高位谁不渴求,只是他如今有了赵潇燕这个软肋,若是太子利用她做文章...
朝堂之争本与我们没什么干系,可树欲静而风不止,睿王容赵潇燕插手朱家的亲事,若说之中曲折只是为了讨佳人欢心,我是不信的!
钱与权,像睿王秦天宇这样的人,培养势力必然少不了,心机怕早已算到了我朱家身上。
瞧着今日的架势,早已经将秦天宇和他的那位心尖尖得罪干净了,干脆一不做二休,彻底投诚太子府!
(六)
宴席散去,老爹知我有话同陈老夫人讲,便招呼着陈袅袅下去喝茶。
书房里,我向陈夫人行了大礼:「今日,多谢姨母出手相助,元娘感激不尽。」
「元娘与若若,袅袅从小就是闺中手帕交,你又叫我一声姨母,我岂能眼见你受人欺凌。」
「元娘自知人微福薄,但也不愿为人鱼肉,任人宰割,愿求殿下庇佑我朱家,但凡可用之处,元娘愿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商户之家对上皇权势力,终究不及。
孤注一掷,递上锦盒,朱家所有商号近半的收益,以及最上面一份求子秘方!
钱财,我朱家从来不缺,千金散尽还复来;而求子秘方,自然是献给太子妃陈若若的。
她多年不遇喜,四处重金求秘方的事虽隐匿,但我朱氏耳目天下皆通,达官贵人若有所求,近乎无有不知。
陈夫人轻轻接过锦盒,随即瞥了一眼,我见她面色微变,眼睛带着些许震惊一闪而过。
没办法,是我给的太多!
「你呀你,若非是个女子,朱家也许有望更进一步也未尝不可。」陈夫人露出复杂而惋惜的神情,这样感叹。
其实,我不知道的是,她那时的神情是有些幸亏在身上的。
幸亏我已经成了亲,否则她会觉得我也许是陈若若最大的竞争对手。
只是我此时丝毫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她受了我的大礼,自然不好松懈。
陈夫人笑着对我说:「你可知,今日我并不是只带了袅袅来,若说这世上还有谁可以最合适帮你料理了那女人,怕是只她了。」
长公主!
那是当今陛下的阿姊,陛下早已默认,她的女儿昭和郡主自小与秦天宇订了亲的。
于公于私,她都不会袖手旁观。
今日睿王所为,长公主在角落里早已经瞧得清楚。
陈夫人临走前提点着我:「那姓胡的乞儿,不必理会着,就当养了个猫儿狗儿。
好吃好喝的招着就是,别人也说不出什么闲话。」
我当然含笑点头,瞧着后院里,那绫罗绸缎堆起来的男人胡有钱。
自以为成了我名义上的夫君,便抖落起来,叫我服侍他,甚至不经过我的允许,敢打我的丫环青青。
「朱元娘,你什么意思?今日乃是我俩成亲之日,你却叫人将我拘在后院,叫天天不应,是想反了睿王爷吗?」
这男人倒也不傻,知道搬出秦天宇的名号来挟制我。
青青捂着脸啐了一口:「呸,你当人家真把你当根葱了,给你点颜色,真拿自己当盘菜。」
「你说什么,你这贱丫头有没有规矩?我是你家小姐的亲夫君,是姑爷是主人,有你顶嘴的份?你小心我将你卖给窑子去!」
「你没有这个权利!」
看见青青猛然脸色灰白,看向我的神情有些惊疑不定又委屈,我猛然怒上心头,冲他喝道。
青青得了我的维护,很快又抖擞起来,比刚刚还嚣张,活像一个得了依仗,然后仗势欺人的奶狗狗,奶凶奶凶的。
「你...就你还卖我?撒泡尿照照自己,哪里配得上我家小姐?」
胡有钱最后因为「男德不修」,而被我罚了抄女戒每日十遍,当然,当中的「女」全部换为「男」,不抄完不许吃饭!
后来听说他不识字,便罚了他背女则,女训,女戒,每天十遍。
不识字,可笑!
他不识字,那梦中夺我万贯家业的人果然不是他,目不识丁——他没有那个本事,只能说他背后的人利用他做了表面上的傀儡,架空了朱家!
秦天宇,赵潇燕,我心里默默念着这两个名字!
(七)
说实话,太子殿下要亲自见我,这是我没想到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原来是真的!
从前因为朱家从不缺钱,所以以为那些达官贵人们住的都是金碧辉煌的金屋玉墙。
却原来这太子府,也缺钱!
递上那七成的全是赤裸裸的金银,不过几日太子殿下便以太子妃的名义邀我入府,而我将这些年做生意有意或无意记录的一些官员信息的花名册也带上了。
那些官员有的利用职务之便,走私官盐贩卖铁器;有的放印子钱,放高利贷赚黑心钱;有的豪掷千金,却不知钱财何处来...
是人便不会没有弱点,掌握了弱点,便是握住了他们的命脉。
而我要做的不仅仅是向太子秦潭献出诚意,更是向他显示商人的价值,商人的信息网往往来自五湖四海,各路八方。
我家的别院里,专养的信鸽比最快的暗卫还要准确,甚至能自动避开敌人的弓箭,灵活走位...
太子深色的眸,看着我递上花名册,没有按预想的接过去,反而露出高深莫测的笑来:「我这个七弟啊,终日打鹰也被啄了眼睛啊,还将那样的女人当作眼珠子一般...」
我不知他这话有何深意。
但听说,没过几日那睿王府里出了件不得了的事,昭和郡主同睿王府里那位没名分的赵姑娘打了起来。
昭和郡主原本是和睿王爷秦天宇订了亲的,名当户对,昭和可是魏国公和长公主的女儿,身份高贵,平素里也算得清贵有礼。
不知怎么的,竟和那赵姑娘当堂打了起来,脸都被那野丫头抓破了。
等睿王回府的时候,两个女人都哭哭啼啼,昭和捂住脸,要睿王立刻处决了这没规矩的野丫头!
而赵潇燕则狠狠啐了一口,「秦天宇,你想清楚了,你若是偏斜她一分,今后就莫在找我!」
昭和郡主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女子如此刁蛮任性,秦天宇居然纵着她,对自己反而颇无耐性:「昭和,这是睿王府,不要在这里撒泼。」
「秦天宇,你是不是瞎了,是这贱婢想毁了我的容,你居然还纵着她。」
「若不是你存心刁难,燕燕怎会失手伤你,需要本王再说一句么,她是本王的女人,不是你口中呼来喝去的魏国公府贱婢!」
偏偏这时候,赵潇燕听着睿王霸道而强硬护犊子的话,心里满意极了。
眼珠子咕噜一转,化作一副委屈但又坚韧的模样:「天宇,算了,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而我只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女人,是我配不上你,我还是离开了好了。」
「胡说什么,本王说了你是我的女人,你还想离开去哪?」
秦天宇一把将人摁进怀里,再看向不可置信的昭和时,已经是满满的厌恶:「郡主你这大佛,睿王府容不下你,至于婚事也不过是当初不懂事的一句戏言,本王退定了!」
听说昭和哭着跑出睿王府的那一刻,我笑了。
不过是太子妃随口一句调笑,「近来听闻七弟对一个民间女子珍爱得紧,还藏着掖着不叫我们知道呢!」
便暴露了睿王对想要隐藏的心尖尖。
不知道昭和这一闹,会引起多少窥伺的目光呢?
赵潇燕,你当初可不是一边喊:「人人平等」,一边利用睿王的皇权压迫我嫁与一乞儿么?
如今,希望你面对真正的森严王权,还能不畏权贵,喊出这句话来。
长公主的宝贝女儿险些被一个民间女子划破了脸,睿王竟还袒护那贱婢,惹了不少风言风语。
我本来以为长公主会亲自前去兴师问罪,将赵潇燕磋磨一顿,却没想到她长长的车驾不是入睿王府,而是直达皇宫!
听说那一日,她身着鲜红色嫁衣,行叩拜大礼,跪于朝阳殿前:「臣姊教女不善,德容有失,配不得睿王殿下,恳请陛下退婚!」
陈袅袅从她姐姐太子妃那里听说,长公主这一招真绝!
她那一身嫁衣,可不是随便穿的,那是为整个朝廷穿的!
先皇驾崩,陛下继位时朝堂不稳,常有北狄作乱,不得已将长公主下嫁和亲,穿的便是这大婚凤衣。
委身于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长公主生生熬死了对方,才被稳定了朝局的陛下接回来,为笼络朝臣又嫁给了魏国公。
陛下对这位长姊从来都是十分愧疚,却无从弥补,唯有弥补昭和一生下便封了郡主,赐婚皇七子秦天宇!
昭和郡主被赵潇燕毁容,长公主便绝了秦天宇的对皇位的任何窥伺机会。
陛下果然震怒,下令即可绞杀令睿王色令智昏的妖女,并卸下了睿王手中所有的兵权和政权,令他成为一个闲王,禁足三月!
老爹捧着沉甸甸的肚子在彩楼下晨跑,得了小厮打听来的消息,乐得合不拢嘴:「恶人自有恶人磨,哈哈哈...」
这些日子,老爹为着我的婚事可以说是抑郁难平,每每想到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居然要委身一个目不识丁的乞丐,便最爱的茶饭也不思,生生瘦了一大圈。
听说我不在的那几日,那胡有钱闹得厉害,一会嚷嚷着要出去,一会又嫌饭菜难吃,打碎好几个碗碟,时不时还破口大骂,说朱家人虐待上门女婿,要上衙门告状去!
说的乡里脏话难听入耳,让老爹这个见多识广,一向乐呵呵的老头都气得不行,抄起扫帚,喊着要给他扫扫嘴!
被青青拦住了,只管叫厨房里,既然姑爷不爱吃,那就三餐改一顿,比较符合他过去讨饭的习惯。
听说,睿王为了表改过之心,愿意亲自送赵潇燕上路。
皇帝心甚欣慰,便同意了。
(八)
可我与太子对视一眼,彼此之间都看出了不妥。
果然,夜里乱葬岗丢出来的那具新鲜女子尸体,面目上同赵潇燕有个七八分相似,可我第一眼便看出来,不是她!
轮到太子惊讶了一瞬:「看我这七弟,真是魔障了,竟作出这等子欺君罔上的事,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秦天宇真是足够爱护赵潇燕了,竟然将她藏得这样深,我朱家遍布四海的信网加上太子身边的暗卫都没能查到她的踪迹。
不过,一个明面上「死人」,于我而言,已不再是威胁了。
三月出了件大事,陛下龙心大悦,听闻是大将军莫觞从边疆大捷归来。
当真有一骑长街过,满城红袖招摇的风姿,彼时我立于自家酒楼之上,亲眼瞧着一个红衣的女人东窜西溜躲避家丁的追捕,冲进将军马队。
顾不得将军惊诧,径直攥紧他的披风,表现得柔弱无依,楚楚可怜。
莫觞嘴角噙着邪魅一笑,将这个有趣的女人揽入怀中,用披风挡住,俨然一副护着的样子。
我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秦天宇将她护得密不透风,她竟自己跑出来了,这几个意思?我凑近了点吃瓜。
几个追捕的家丁也不是瞎子,只是一脸为难,毕竟这是莫大将军,阻拦他的马匹简直就是找死!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将怀里的女人一同骑着带走了。
我禀告太子之时,他端着的茶水险些倒了出来,「还有这事?」
「难不成真是妖女,连莫觞那样的大魔头也被她魅惑了去?」
也不是没可能。
听着他开玩笑似的话语,我的眉头却紧锁,赵潇燕还没机会见过太子,若是有一日让她攀附上太子...
望着我凝重的眉头在他身上,秦潭仿佛有那个读心术,嘴角抽搐了一下,无语:「你居然敢质疑孤的眼睛,孤和他们可不一样!」
正巧这时候,太子妃扶着肚子过来,丫环拿着一沓厚厚的账本请太子过目,「妾整理了府中事物,恐有疏漏,请殿下过目。」
太子赶紧将她扶着:「你这一胎怀的辛苦,这种事情交于下人做便是了。」
不得不说,太子妃向来是贤淑温婉的,尤其在有了身孕后,更多了几分母性光辉,望向太子的目光带着深深的崇敬和爱慕。
「妾谢殿下体恤,只是妾现在满心都是喜悦,不觉得累。」
待太子走后,太子妃将头上金雀儿钗赐予我:「愿元娘犹如此钗,终觅金玉良缘。」
「元娘花容月貌,便是殿下也是配得上的,不若改日本宫求殿下旨意解了你那混不吝的亲事如何?」
我若再听不懂便是个傻子了,「太子妃娘娘贤明姝慧,与太子殿下情意深厚,元娘不过一商贾女子,实在无需劳殿下费心。」
摆明了试探我是否对太子有私心,否则和离这件小事,只需一把刀架他脖子上,一盘十金的遣散费,不怕他乖乖奉上。
哦对,那胡有钱不识字,那就让我写了休夫书一封,让他摁个手印,就是了。
不过,这乞丐梦中那样折辱我,我自然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他。
前世他不是喜欢青楼女子吗?不是找人家生儿子吗?
我可不得将他推进花楼「享受」一番,全了我们上辈子的「夫妻情分」!
我叫人把门窗钉死,送了一口气十来个年老色衰,极度饥渴的五六十老妇,还能不满足他?
保准叫他一辈子再也不敢,哦不,不愿意碰女人。
心里一下子舒坦多了。
太子妃满意我的回答,也看出我的身份不足以叫她担心,倒是真落出几分真心来:「妹妹将来可有何打算?」
「继承朱家的衣钵,找个俊美温柔的郎君嘿嘿...」我露出几分女儿家的羞态。
「啊?哈哈哈哈(ಡωಡ)hiahiahia你这丫头,还和小时候一样,活泼得厉害。」
太子妃倒是想起从前与我手帕交的时光,露出几分怀念。
「我这里倒有个才貌双全的夫郎人选,若是元娘有意,我便安排你们见面如何?」
我只当太子妃同我客气两句,谁曾想,她竟真为我挑了位无可挑剔的儿郎。
这都是后话了。